【朱白衍生|齐力】嫁新郎（21）

C21.

天还没亮，一夜未睡的伯力就悄悄起身，离了卧房。

门外，站着两个暗卫，他们身着一身玄色衣衫，脸上戴着面具，让人连样貌都无法看清，更遑论表情。

他们见到伯力，都极恭敬地躬身行礼，压低声音道：“已经办妥了。”

伯力脸色一沉，示意他们随他去别处。不知为何，伯力没有带他们去隔壁，而是默不作声地徒步行了许久，即将要出宫门时才堪堪停下：“仔细说来。”

其中一个暗卫禀道：“那人已经被我等斩杀，身首异处，尸体已用化尸水化去，了无痕迹。”

另一人则双手奉上一个包裹——正是几个时辰之前伯力亲赐的三百两黄金，如今那包裹上已经沾满了血。

伯力眼睛微眯，心中已有了决定：“好，你们再去中原一趟，到得长安城内，看那顾家顾侯爷同夫人现在如何，立时向我禀报。”

两名暗卫没有多问，只垂眸拱手领命，接着便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伯力背着双手，怔怔地看他们离去的方向，心中似乎也存了些许茫然……若依着他从前的性子，怎会只让暗卫往来报信？直接命人将那顾廷烨同盛明兰一并杀了才是正经。

难道是怕元若伤心难过？怕若某一天东窗事发，元若更加无法原谅自己？

伯力拧着眉毛，眼眶微微泛红……光是想到齐衡冷漠的模样，他的心脏就如同被千刀万剐，痛苦不堪。

就这样呆站了好一会儿，伯力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去。

齐衡睡得很熟，不知做了什么美梦，俊朗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意，漂亮得很。伯力就那样静静地看着，约莫一盏茶的时间，才轻轻地翻身上床。

他刚安稳地躺下去，就看到齐衡闭着双目翻了个身，手脚并用地将他抱在了怀里，伯力被他箍得死紧，自是挣扎不得……不过，他也不想挣扎，只有被齐衡紧紧地拥着，他才能觉得自己还活着。

许是因为一夜未睡，伯力只觉得头部一刺一刺地疼，眼前也有些模糊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，试着闭上双目睡一会儿，却没想到……当真睡着了。

只不过，睡得并不安稳，他做梦了，梦到了多年之前。

他身在中原，被很多人欺辱的日子，那些人骂他、打他，说他是蛮子都不要的狗，他试着反抗，却因为那一还手，被书院的先生绑起来打，那么长的藤条一下一下、实打实地落在他身上。

松了绑，倒在地上，站都站不起来……却又被人拎起，毫不留情地甩到一个木栅车中，被一路拖着到了某处。

他还手伤到的那位，是中原的皇亲国戚，他一个“蛮子”都不要的质子得罪了中原的皇亲国戚，所以要被那么多人围着，听他们的教训、领罚，然后再挨打。

他记得当时坐在堂前每个人的脸，也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名字身份……他对他们说：你们记着，永远也别放我回突厥，不然……你们都会后悔。

中原皇帝发出一声极轻蔑的嗤笑，其他人便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
他的视线从那一张张冷漠、戏谑的脸上扫过，在看到一个人时……他却突然怔住了。

那是一张极为熟悉的女人的脸，美丽、优雅，眸子里却无甚感情，似乎堂下种种都与她无关一样，她淡淡地看着他，像是看着一条因为偷吃厨房饭菜被惩罚的小野狗。

她……她是……元若的母亲。

元若……元若呢？

梦境中一切都瞬间碎裂，只剩下他独自身处在无尽的黑暗当中，忽然，在那暗处走来一个身着月白衣衫的精致可爱的小公子，他一步一步向他走来，然后蹲在他面前。

“你真的爱我吗？”男孩神情淡淡的，眉眼间半分情谊也无，“你本来不爱我，哄着我接近我，不过是为了要报仇、要伤害我的家人……是不是戏演多了，自己都信了？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伯力瞪大双目，眼角鼻子都酸涩得难受，一口闷气堵在他胸前，让他连呼吸都困难了。

我没有……我，我没有……

“元若，我……”

“伯力？伯力！醒醒！伯力？你怎么了？？”有人将他抱在怀里，不住地叫他的名字，“快醒醒，可是做噩梦了？”

伯力艰难地睁开双目，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齐衡焦急地俊脸。

与梦中所见全然不同……眼前这个齐衡是有温度的，眼中是有情义的，他不冷漠，也没有恨他，他……

齐衡心疼万分地抬手擦了擦伯力的眼角，颤声道：“到底做什么梦了？怎么会这样难过……”他俯首在伯力额前轻轻一吻，“伯力别哭别怕，我一直都在呢。”

伯力没有说话，只紧紧地攥着齐衡的袖子，像是攥住了一棵救命稻草。

他胸膛不住地起伏着，双眸里始终盛着水光，过了好一会儿，才缓过神来。

齐衡感受到伯力逐渐平稳的呼吸，好容易放下心来，他小心翼翼地拥着伯力，道：“好些了吗？咱们去吃点儿东西如何？不为刚刚同我说，我带来的肉脯还没开封，长安的肉脯很是美味，你应该还没……”

“你自己去吃吧。”伯力喉结动了动，然后从齐衡怀中挣了开来，刚刚的脆弱无助全都消失不见，又成了那个无比威严的草原狼王。

齐衡傻愣愣地坐在那儿，眼巴巴地看伯力，似乎没反应过来。

伯力生硬地咧嘴笑了笑：“我没什么胃口。啊，有许多政事都还没处理，我先去处理那些……”

“伯力，你是不是生我气了？”齐衡忽地爬下床来，快步走到伯力身边，有些执拗地握住了人的手，“若是我哪里做错了，你同我讲便是，我定会好好改……”

“元若，你很好，是我的问题。”伯力抬手抚了抚齐衡的脸颊，眼角始终泛着红，他嘴唇微微地动了动，像是有什么话要说，可到最后却一字未语，转身离开了。

元若，你一直以来都很好，是我太坏了。他想。

追本溯源，多年之前，他任由齐衡接近、接受人的好意、再若有若无地引着人爱上他……都不过是为了报复罢了。

即便后来真心实意地爱上了齐衡，一颗真心也全都给了齐衡……那又有什么用呢？

有些东西，根是黑的、脏的，哪怕最后开出了最漂亮的花……那花朵应该也腥了、臭了。

是他现在过得太惬意、太圆满，竟然连那样强烈的情感，都被潜意识尽数抹去了——好像他们之间只有最美好的回忆似的……好像他们当年也是真心相爱似的。

那时候，小元若明明只是他的工具而已。所以一个“工具”为了救他，哪怕伤了、死了，他也可以毫不怜惜地转身离开，连回头再看那孩子一眼都不肯。

就像刚才一样。

伯力低头，怔怔地盯着自己无意中摊开的双手，冰冷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掌心……这样看来，齐衡能忘掉他、忘掉那段往事也好。

他本不配出现在齐衡生命中的。